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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窝子

时间: 2014-03-02

一九六六年的冬天异常寒冷,母亲终于经不住父亲的多次召唤,带着我从湖北松滋起程,到新疆与早几年支援边疆建设的父亲聚。

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,又坐了一整天的汽车,终于在天山脚下的一个兵站停下来时,快要冻僵的我跳下车,望着天地一色,全被白皑皑的雪所笼罩的四周,我的大脑一片茫然,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。

好在父亲与他的同事们来接我和母亲了,我的好奇心马上转到了父亲身上,几天的旅途疲惫也因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而烟消云散。父亲离开家乡时,我还只有两岁多,没有记忆的我,只能从家中墙上挂着的照片和母亲的叙述中去认识父亲。

1958年,中共中央作出了《关于动员青年前往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定》,“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”,成了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最时髦的代名词。全国各地数十万支边青年身披大红花,在震天的锣鼓声中,踏上了西去列车。

父亲就是在一九六零年离开我和母亲,与七百多名松滋青壮年,唱着《我们新疆好地方》这首歌,从江汉平原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农七师,投入到屯垦戍边的队伍之中。爸爸与一部分松滋支边青年被分配到农七师水工房建营工作,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援疆人员一起,与大漠和荒原展开了较量,硬是用双手在戈壁滩上建起了绿地和城市。当时,父亲的单位正在油城独山子修建炼油厂,我和母亲随着父亲踩着厚厚的积雪,朝九公里外的独山子走去。

新疆的冬天好冷,是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那种透心彻骨的冻,冰凝大地、寒风料峭,一望无边的茫茫戈壁全被白雪覆盖,没有树木,看不见房屋,只能从车轮印上才能分出哪儿是路哪儿是戈壁。灰色的天空泛出一点蓝,几朵白云浮在上边一动不动的,与远处那座横卧在地却银光闪闪的天山连在一起,虽说寒气袭人,却也给人一种空旷、辽阔和大气的感觉。

不知走了多长时间,终于听见爸爸说:“到了”。我一下子从爸爸的背上跳下来,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,我看见几株枯白杨在路边潇瑟地立着,稀疏的几栋房子也被雪覆盖,根本看不见有人走动,只有雪地上竖起的几根柱子在冒着青烟。

一堵几十公分高的墙挡住了去路,有几步台阶往地底下延伸着,爸爸沿着台阶边走边说:“下来吧,到家了。”我惊奇地跟着爸爸走了下去。原来这是个大半截埋在地下的房子,爸爸说这叫“地窝子”,也就是我们的新家,有二十多平米吧,进门就有一个挡着寒气的炉子和我从来没见过的能散发热气的火墙,炉子里的火很旺,那堵墙也热的烫手,屋子里暖烘烘的,我好奇地将冰凉的手放在火墙上,马上就有一股暖流从手掌涌向全身。房内只有一张用几根柱子支撑的板床,还有用木棒子支撑的一张桌子,几个小板凳,这就是我的新家了。

我睁大眼睛打量着一切,心里堆满了疑惑。地窝子说白了就是在地下挖的长方形的坑,在坑的上面用泥巴夯出一截墙,然后在墙上崁上圆木,再在圆木上紧紧地铺上用芦苇扎好的把子,在芦苇把子上再覆盖一层厚厚的泥土。这就是新疆最初的建设者们居住的房屋。

我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埋在地底下的房子啊,这也可以住人吗?父辈们就是在这样的居住环境中生存的吗?我想问,是不是这就是我们的家了,可母亲的脸色难看极了,似乎很委屈的样子,眼圈也是红的,我把想问的话赶紧咽了回去,因为爸爸一直在对解释着什么,也一直在陪着小心。
是啊,这哪里能与老家相比,松滋地处江汉平原,是湖北的产粮之地,那里有宽敞明亮的瓦房,有绿树,有小河,有小鸡小狗和小猫。可这里除了雪还是雪,要不就是光秃秃的一片,没有颜色只有寒冷,并且还得住在这埋在地下的房子里。

可不管怎么说,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在这地窝子里住了下来,新的生活也在这地窝子开始了。尽管母亲有一肚子的委屈,可已经千辛万苦地来了,再说全家
聚的日子冲淡了身处异乡的不快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母亲也渐渐习惯了新疆的生活,不久也投身到建设者的队伍之中去了。

那时,我最害怕的就是出门,因为一个挨着一个的地窝子全是一样的,再加上雪的覆盖,很难分得清楚哪是自己的家。我发现还有全部在地底下的全地窝子,与地面一样平的屋面上只有一个冒烟的烟囱在告知人们,这底下住的有人。站在雪地上也许就是站在房顶上,你的脚下就是一间地窝子。真是一道从没见过的独特风景,好长好长时间我都只有跟着父母才敢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
终于等到冬去春来,三月底冰雪开始融化,到了五月白杨树才不情愿地慢慢发芽,也传来了沙枣花的香气,哦,终于看见了绿色。慢慢地我熟悉了这里的生活,也认清了自家的地窝子,还知道地面上的那截墙原来是“干打垒”而不是砖,也就是用泥巴夯实的土墙。那还没有我高的屋顶上糊满了泥巴而不是瓦。树枝终于长出了新叶,我也习惯了地窝子的生活。

其实,地窝子还是不错的,新疆地理环境干燥,地窝子里并不潮湿,而且冬暖夏凉,又能挡风沙,这里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,在每年的春、秋两季,铺天盖地的风沙可以在一夜之间将地窝子的门给堵上,而埋在地底下的地窝子就可以少受风沙的侵袭,每次遇见这样的天气,清晨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门前的砂石,当然,也常常会有砂石和大雪把门封住的事发生。地窝子最大的弊病就是通风不好,也经常从屋顶和四周往下掉砂子,但在那个年代能有个地方住也就不错了。

天气渐渐热起来,新疆的夏天干燥异常,很难下一回雨,我的嘴唇常常裂的鲜血直流,但不管外面的太有多利害,一回到地窝子马上就会凉快下来,但地窝子也有让我痛恨的地方,那就是一到晚上就会有一种叫臭虫的小虫子从苇把子里爬出来,专吸人的血,我就常常会被臭虫咬的满身都是疙瘩,人们把石灰洒在床边,又将六六粉点燃火熏,就是这样也只能管几天,时间一长,臭虫又会爬下来咬人,而熏过的地窝子就有一种刺鼻难闻的气味久久不能散去。

住进地窝子不久,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,在我家后面的平房里发生了可怕的武斗,声不断,子弹乱飞,父母在家都不敢直着身子走动,害怕子弹会从与地平面持平的窗口飞进来伤人,我人小,可以在地窝子里随便走。那时我觉得哪儿都不如地窝子,只有在地窝子里我才感到安全和踏实。

我们在地窝子里一住就是三年,直到一九六九年才从地窝子里搬了出来,住上了新建的平房。从此,便结束了住地窝子的日子,搬家那天我好久都不愿离去,因为我知道再也不会有地窝子住了,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,只能成为一段历史永远珍藏在心中,成为一座丰碑永远载入兵人艰苦创业的历史史册了。

现在我虽然早已住进了楼房,但我常常还会想起住地窝子的岁月,想起兵人当年创业的艰辛,想起父辈们背井离乡,从江南水乡到西北大漠屯垦戍边的勇气,正是有了地窝子这最原始的居所,援疆人员才会在寸草不生没有人烟的地方赤手开发出片片良田,在一无所有空空旷旷的戈壁滩上建起一座座绿色城市。几十年过去了,那原始的生活、恶劣的环境,以及当年勇敢西行,平凡又伟大的支边青年都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永难忘却的记忆,因为,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,我也会永远记住那别具一格的、曾带给我童年欢乐的家——地窝子。每当想起地窝子,回忆起生活在地窝子里的情景,心中就会对那些援疆人员为了中华民族的利益,献了青春献终生,献了终生献子孙的无私情怀油然生出深深的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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